12月10日,法国著名汉学家、法国国家科学研究院东亚文明研究中心原主任雷米·马修(Rémi Mathieu)应邀做客学院,作题为“《诗经》与女性”的学术讲座。讲座由学院主办,美学与批评理论研究所承办,副研究员龚君姬主持并全程担任翻译。传媒学院四十余名师生齐聚一堂,共同走进这部古老诗歌总集中的“她”之世界。

雷米•马修(Rémi Mathieu)是当今法语世界最具影响力的汉学家之一,曾任法国国家科学研究院东亚文明研究中心主任,2017年获“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”。他长期深耕中国古代经典译介与研究领域,翻译出版了《中国古代神话》《国语》《诗经》《楚辞》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荀子》《大学》《中庸》《道德经》《庄子》《列子》《淮南子》等经典著作,并撰写了关于中国古代神话、郭店楚简、儒家思想、道家思想以及《穆天子传》《山海经》《搜神记》等论著。他独立完成的《诗经》法语译注版兼具学术性与文学性,是迄今为止公认的优秀《诗经》法译本。其所主编的《中国诗歌选集》法语版(收录1800首诗歌)被收入法国最权威的伽利马出版社“七星丛书”(Bibiothèque de la Pléiade),代表了法语世界对一部著作最高程度的肯定和褒奖。

在本场讲座中,马修首先从《诗经·国风》入手,指出《国风》最能够保存早期社会生活的真实样貌:其中既有乡村与城邑的日常劳作场景,也有以秋收、婚嫁、节庆为契机的人际相聚与歌咏活动。与侧重礼制、史传的传统典籍不同,《诗经》以诗歌的形式,为我们呈现了中国早期社会中情感流动与人际交往的生动片段。
围绕“女性在《诗经》中的地位”,马修通过大量篇章细读,梳理出平民女性与贵族女性在诗歌中的不同呈现:前者多由劳动活动与社会功能来界定,例如采集植物、养蚕织丝、捕鱼等,诗中频繁出现“采”等相关动词,勾连起农事节律与女性日常;后者则常在婚礼、祭祀等礼仪场合出现,其核心角色在于缔结家族同盟、延续宗族血脉。通过对相关篇章的分析,马修强调,诗篇向我们展示了当时女性处境的某些侧面;然而,诗歌并非民族志手册,其目的并非客观描绘人际关系。诗歌旨在动情,唤起共鸣或排斥,而非如实再现现实场景——尽管其描写往往深植于当时社会现实之中,并在一定程度上予以超越与理想化。
在谈及“女性在《诗经》创作与传承中的角色”时,马修提出,从大量以第一人称女性口吻、或以女性情感为中心的篇章来看,女性很可能在歌谣的口头创作与传唱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结合具体诗篇分析,他指出包括许穆夫人在内的一批女性,很可能是中国最早可追溯的“女诗人”。他推测,《国风》诸篇中约45% 的诗作极有可能出自女性之手,或更可能由女性口头创作并传唱而来。但这一判断仍有局限:多数诗篇无明确性别标记,难下定论。
讲座的第三部分聚焦“《诗经》中的爱情”。马修从《关雎》《桑中》《采葛》《溱洧》《硕人》等名篇入手,分析了男女相会、幽会失约、相思嫉妒等情节如何在诗歌中反复出现。他特别指出,《诗经》中爱情描写往往与具体的空间和物象紧密相连:桑林、河岸、城门、鱼梁,既是劳动与生活的场域,也是情感萌发与张力积聚的空间;花、果等则构成了男女互赠的情感信物,兼具实用与象征意义。
讲座的第四部分围绕“《诗经》中的分离与失望”展开。这一主题主要通过女性视角呈现:丈夫因战争、徭役或远行长期缺席,女子在无尽的等待中表达思念、恐惧与孤独。同时,丈夫偏爱新欢带来的被遗忘与情感背叛,也得到深刻刻画。尽管男子在外亦有思家之情,但女性的哀叹更为细腻动人。值得注意的是,情感的变动往往牵动家族继承与政治秩序,使这些诗篇不仅反映个人悲伤,也折射古代社会结构的复杂性。
在总结部分,马修将视角拉回到“《诗经》与中国古代思想传统”的大图景之中。他认为,与先秦经典中多以道德训诫、礼制规范为主的文本不同,《诗经》尤其是《国风》,保存了大量关于男女关系、爱情情感与女性处境的第一手材料。它们让我们看到,古代中国社会的性别关系与情感表达远比后世想象的更为复杂、多元。这也提示我们,在今天有必要重新审视《诗经》,重新倾听其中既温柔又坚定的女性声音。

互动环节中,现场师生就《诗经》的翻译与接受等问题踊跃提问,马修一一耐心回应。本次讲座不仅为师生们提供了一次重新阅读《诗经》的契机,也为从性别视角、社会史视角及跨文化视角来研究中国古典诗歌打开了新思路。



